文章日期:2012-10-13 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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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了字, 她就終於離婚了。

朋友們互相發了幾個訊息,兩小時內,遠的近的,陸續到達廣場邊小巷裏的餐館。

也許真有為她高興的,或期待她重新開始的,連不喝酒的都舔了幾口。酒興熱了,話題開了,從兩聲安慰到三句鼓勵,再輪流出點子舉下一步棋。你一言我一語,前年恢復單身的霓霓,說得眉飛色舞,彷彿明天就趕著發達去,大夥兒都笑了。她揚起嘴角,笑給大家看,心裏納悶著,他們究竟是認真的還只是說笑?

街對面的一口窗熄了燈,那排樓倏地就被黑暗吞噬,她頓生一股莫名的孤獨感,覺得窗裏那人與世隔絕了,也不一定,可能她去廚房洗碗,可能他在客廳看新聞,可能她是單親媽媽,或只是一個尋常家庭過著尋常單調的夜晚,然而,這些與她有什麼相干?

幸好街這頭,她被朋友們的關懷圍繞著,席間杯觥交錯,笑語喧鬧但小心翼翼,她的心思郤隔岸的遠。終於散席,回到一個人的家,想到先前的那口窗,漱洗後,換了睡衣,遲遲不熄燈,怕熄了就真的落入黑暗裏去。

霓霓的說笑倒讓她反覆琢磨,什麼「你對我微笑,已經太遲了!你對我嘆息,已經太遲了!」,什麼「脈脈秋波,射向我彷彿太陽照進了墳墓...」她也笑起來,那是海湼的詩。一個人對戀人的愛能有多長?無論他們曾經多麼意亂情迷;一種迷戀到真心愛惜又要多少耐心?無論他們曾經如何信誓旦旦。

葉綠過了,轉紅了,又落了,詩人很有理由問:「熄滅了的火焰在何處?吹散了的風,又在何處?」人生有四季,愛情也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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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一位早己失去連繫的舊情人,透過她的朋友要了她的電話,那天她正要出門買菜,電話那端的聲音很陌生,又不報姓名, 問了幾次:「請問您是哪一位?」對方似乎很驚奇,一再問: 「妳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她不耐煩地沈默著,聽了幾次才忽然想起。

他以為她會喜出望外,可不是?她曾經那麼愛他,分手兩年後還在惦記,連他都懷疑她的癡情是真是假,這回她果真忘得徹底。

她曾經為之流淚、為之憔悴、為之心盪神馳的他呀,以為在他之後,不會有愛了。這人再出現時,她郤遲鈍地連心都不驚,漣漪也不生,噢了一聲,然後呢?然後呢?她要去買菜,沒有然後了。

「我正要出門...」 對方也喔了一聲,很失望,郤接著問: 「那什麼時候我再打?」她沈默了幾秒,她在等,等心裏出現的一絲遺憾或一點不捨,可是什麼也沒有,空盪盪的連迴聲都沒有,乾脆直說:「那就不打了吧!我得出門了...」她自己都驚訝,她從來不絕情,但已沒有更多的念頭了。
 
所有的愛情到最後大約都是這樣的吧?!從熱戀到結婚到平淡無奇,終至乏味收場。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某個天才郤在這句之後加上另一句:「選擇不婚,你的愛情就死無葬身之地。」她又笑起來。有回音。

屋子很靜,屋子?什麼時候她用屋子取代"家"的名稱?更正,不是屋子,是家,一個人也是家。

很靜的家,她的家變得很大,她一直夢想擁有一幢大房子,人和傢俬去了一半,才發現她本來就住在大房子裏,本來也是個幸福的人,多一個人就擠,擠了矛盾生,感情生活再擠一擠,把她給擠出去,她的丈夫郤被擠出家外。丈夫走了,房子乾淨如洗,除了清風還有自由。

她的家大得無拘無束,在牀上放個響屁都沒人抱怨,遂極力伸展了四肢,斜斜的躺成一個誇張的大字,證明一個人也能充實一張雙人牀,除了牀被她整個占據,其餘的空間被空虛充滿。

熄燈後,她舉著手指在黑暗裏比劃寫詩,湊上四行,就算詩了:

一個人的屋子

把風擋在窗外

秋雨向屋頂傾訴

打濕了靈魂之窗

這是第一首,不押韻算是失敗之作,以後這將是催眠的練習。

  

  

可是啊,她說有一首歌,老在腦子裏重播, 一個男聲一直重覆唱著:「I love you , I love you , I love you ....」她哼著,不記得其餘歌詞,她只會這句,因為歌者唱的高亢又固執,使其他的句子變得多餘。她的丈夫,更正,是前夫,錄了好幾首情歌在錄音帶裏,當然她說的是往事,臨走前他倆各保存一卷。她一聲不吭接下,到機場送走了他,對這段愛情的結局並不意外,他們在任一方面都不相稱,以後就聽著那卷情歌過冬。冬天過後,他突然回來,形容憔悴,抱住她就喃喃唸著:「I love you , I love you , I love you...」其他的句子都成了廢話,她就嫁了他。他是她曾交往的男友中,最不投契的,但她曾經那麼信任他。

「妳看過一部叫Damage的電影嗎?」她問。我不記得全片內容,但那片尾令人印象深刻。那個男人失去了所有,自我放逐在異鄉的小鎮。他沿著一條石巷,進入一幢老舊的寓所,室內空盪盪的,只有簡單的傢俱。他推了窗,光線斜射在牆上的一幅巨照,他和他的兒子中間站著一個微笑的女人,神祕而嫵媚。他曾經那麼為她癡狂,終至失去一切,然而他說:「後來我只見過她一次,在機場轉機時偶然見到,她抱著一個孩子,但沒看見我,那時,她在我心中已和別的女人沒有區別。」
 
她重復了最後那句:「他也將和別的男人沒有區別。」

 

 
 
 

 

 

 

無言  2012-11-05 11:02:54 回應

 

很寫實的一篇文章

人間多的是這樣的感懷

愛情只是生活的一部份

似乎不宜太過專注和要求

也許昇華為親情會長久些

 

瑪妮  2012-11-07 20:29:31 回覆

 

專注本來沒什麼不對,獻身於家庭也沒什麼不對,但考驗來時,也不必過份強求, 人生本來就不完美

 

 
Lily  2012-10-26 04:26:13 回應

怎麼說呢? 或許愛情或是婚姻都好似橡皮筋一般, 在一定的年限後就會失去彈性, 
激情就好比那彈性, 不注入新元素的話, 久而久之就會被不呵護, 不關心, 不以為意打散, 冷卻而消失..
我最佩服的是媒說之言或是只腹為婚還能有如倒吃甘蔗越老越甜蜜, 或許古人比較單純不貪心? 

瑪妮  2012-10-28 08:22:29 回覆

可是有很多婚姻並不是因為相處得好, 而是因各種因素, 不得不綁在一起,這種案例, 是否誰能長久忍痛就更值得表揚?

Nancy & Elliott  2012-10-21 14:31:30 回應

時間是殘酷的, 當人事變遷, 琵琶別抱, 男人與女人都成了陌生人!

瑪妮  2012-10-23 05:41:40 回覆

Nancy怪時間怪得好,不怪作怪的人,怪時間的流逝,怪那流逝改變人事的原貌

IRIS  2012-10-20 16:27:08 回應 

從來不認為女人應該死守著什麼

可以相處既好 不能相處就讓自己快樂點更好

 

瑪妮  2012-10-23 05:37:11 回覆

是,都說相愛容易相處難,獨身有獨身的好

gersi  2012-10-19 18:56:36 回應

愛讓人痴狂也讓人心碎..誰能保證曾經愛得火熱的戀人.會白頭偕老..

 

瑪妮  2012-10-23 05:34:54 回覆

唉, 狂不起來

clean  2012-10-19 15:08:31 回應

 

愛~讓人累

所以....隨緣

離婚沒啥大不了

只是另一段生命的開始

因此~

人生並非只有首部曲

演完第一部

繼續演第二部

也許明天會更好

一切~

平常心看待

 

瑪妮  2012-10-23 05:30:36 回覆

 

clean很豁達

 

 

teresa  2012-10-19 12:00:37 回應

 

其實不是對愛情沒有信心,是人生的無常~生滅不定~愛情本來就不持久

~必須付與它一定的內涵~可是兩個不同的人生活或成就一件事~就是血肉模糊一場戰爭。

所以人類給了婚姻和法律和道德~的框架來支撐。

 

瑪妮  2012-10-23 05:29:07 回覆

 

所以人類給了婚姻和法律和道德~的框架來支撐。妳是說:"所以人類給了婚姻以法律和道德~的框架來支撐, 是這意思嗎?

 

Paul  2012-10-19 11:34:31 回應 

 

Indifference is end result in love.  就好像小野寫過的一句話:

遺失了兒時的綠豆沙,放在麵店裡,忘了拿了.....,卻提不起

精神回去拿......,到底是太遙遠了,還是太廉價了.....。

 

瑪妮  2012-10-23 05:26:17 回覆 

大概是覺得不值花那麼大的精力, 那得看綠豆沙在他心裏的價值

愛情以漠然收場到是值得思量再三的 

茉莉  2012-10-19 10:57:38 回應

 

來看妳了

原來妳也寫小說

妳寫的文好細膩

是我所不足的

該跟妳多學習 

很高興認識妳  

 

瑪妮  2012-10-23 05:20:11 回覆

這幾天出門,今天才有時間回覆,妳的文章寫得比我好太多了, 很有節奏感, 我也很高興認識妳

翁盟  2012-10-19 07:27:56 回應

情謎

文章非常優

真是太棒了~

感謝分享!

 

瑪妮  2012-10-22 16:40:26 回覆 

謝謝鼓勵

Hay  2012-10-17 20:46:15 回應

 

一生如果能在年輕時就遇到可相知相隨一輩子的伴侶是幸運!

如果需要中途更換伴侶時,也要再給自己一個機會,努力活出自我。

 

瑪妮  2012-10-18 06:09:17 回覆

是, 就是這意思...不要因失去而自恨或自傷

十月的橘子  2012-10-17 18:36:44 回應

 

在愛情裡若即若離的百十來招

終不敵一個徹底遺忘

 

瑪妮  2012-10-18 06:07:19 回覆 

也不奇怪,一個好久不見的人, 如果分開時是無奈的, 至少還有友情

但給你痛苦的,你通常不會想記得,而且排斥回憶,自然再相遇時,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感受, 他是路人甲之一, 只不過你曾經熟識他

前陣有一首歌旋律很不錯,  "Gotye - Somebody That I Used To Know "

 

阿祥  2012-10-17 10:47:18 回應

到老了~~愛情真的就變成親情了~

認清這一點... 其實也沒甚麼好迷惘的了 

 

瑪妮  2012-10-18 05:56:41 回覆

我不迷惘, 是網迷

泡麵遊俠  2012-10-16 21:33:31 回應

有時候夫妻沒有共同的興趣,說話沒有交集,很容易感情就會變淡!!!

要培養共同的活動才可以增進彼此的感情!!!

 

瑪妮  2012-10-18 05:54:24 回覆

是, 就是時間和精神的投入

家宇(Rachel)  2012-10-16 17:55:01 回應

我現在很難相信有真愛~走進婚姻愛情就是變成親情~

很難有激情 分手的情人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實在不應該這麼悲觀 可是殘忍的事實就是這樣~

但當下的愛是不能否認~很難長久~

 

瑪妮  2012-10-18 05:53:41 回覆

我常常覺得,因為在愛中的人貫注了時間和精神, 愛情才會滋長,若不再持續滋養, 它就會花一樣的凋零

 會持續的愛,往往不是因愛的對象有什麼過人之處, 美麗會褪色, 而且永遠有更美的更鮮的,聰慧的,有個性的都不會因為這些優點使愛長駐

我們愛與被愛是因為投入彼此, 除去了它,無論當年愛的欲仙欲死,他(她)最後也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區別, 愛情會冷如死灰

所以如果不幸失去了對方的愛,也不要相信這愛是獨一無二的,因此覺得失落和遺憾,再一年, 可能你接到他(她)的電話, 都會無精打采,買菜都比講電話重要

 

nannan  2012-10-16 17:16:47 回應

 

情謎

OR

情迷

很讓人迷惘的一篇

 

瑪妮  2012-10-18 05:51:51 回覆

 

那表示我寫得不好

我常常覺得,因為在愛中的人貫注了時間和精神, 愛情才會滋長,若不再持續滋養, 它就會花一樣的凋零

 會持續的愛,往往不是因愛的對象有什麼過人之處, 美麗會褪色, 而且永遠有更美的更鮮的,聰慧的,有個性的都不會因為這些優點使愛長駐

我們愛與被愛是因為投入彼此。

所以如果不幸失去了對方的愛,也不要因此自暴自棄,再一年兩年, 可能你接到他(她)的電話, 都會無精打采,買菜都比講電話重要

 

Vincent Kao  2012-10-15 23:27:29 回應

我自己其實很不知道用標點符號來分句,也是糊里糊塗。
以前在Cincinnati教會認識一位老作家,他說和李敖台大歷史系同學(或早幾屆)。這人以翻譯基督教英文書為中文小有名氣;但他的文章又標點符號太多,支離破碎,這是他親口對我說別人對他的評語。
我當時幫教會的一份雙月刊打中文,那時候會電腦中文打字的很少。
看他送到的文章,我有時心癢癢就自作主張改了標點符號。現在想起來實在膽大包天,畢竟他著作等身。
句子分段是大學問,除非是出了名,有自己獨特的風格。

瑪妮  2012-10-18 05:33:27 回覆

那還是得學句子怎麼分段, 林中明書裏沒教

teresa  2012-10-15 20:49:51 回應

看來作者對愛情很深入~相信嗎?我從來不認為愛情能常久~

瑪妮  2012-10-18 05:32:00 回覆

原來對愛情沒有信心的不少

小兵  2012-10-15 20:32:48 回應

 

今天初一~

小兵上行天宮給您祈福了~

闔家平安~

身體健康~

 

 

瑪妮  2012-10-18 05:19:16 回覆

謝小兵, 好久不見

米琪林  2012-10-15 12:29:12 回應

 

愛情有四季,我是如此認為的!

這篇很迷人!

 

瑪妮  2012-10-15 19:15:21 回覆

愛到老去是親情了

Vincent Kao  2012-10-15 11:10:08 回應

文字沒話說,故事段落承接也很精彩。
如果你不介意我這樣說,文章裡逗點太多,有些是不是可以用句點?
讀起來不會一口氣太長的急迫。
以前讀台灣名作家“七等生”的小說,他一個特色是有時句子很長,中間沒有任何標點符號,讓人讀的喘不過氣來。有人說他是故意如此,藉以表達一種急促,但畢竟吃力。他也不是每句如此。

瑪妮  2012-10-15 19:13:59 回覆

大哥, 謝謝你的關注!! 我已經改過, 能不逗的都用了句點, 雖然還是很逗

我一直沒發現我的句子太長, 只改了一處, 還有讀得喘不過氣來句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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