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法蘭德斯的客廳

喬伊,這篇新文我一定要重寫,我急著要貼照片給妳看,但幾次都未能成功, 因為網路時斷時續,發一篇文章份外吃力, 但我今天一定要將照片發出。

格林的忽然的出現,何止是驚喜可以形容。他打電話時,我正在房間,那遠的像記憶的聲音說:「我現在就到大廳等著。」我匆匆地跑向大廳找他,腦海裏還在記憶中搜巡他的面容,他的身形高大魁武,戴一副很斯文的眼鏡,一臉落腮鬍,我只有他整體的印象,郤沒有細細打量過他的五官。

還沒跑到大廳,我與一個高大的形象擦身而過,我一心還在想像他現在的樣子,背後一個人轉過來,很確定的指著我說:「It's you !」我心頭一怔,也學他用食指點:「It's you !」立刻趨前給了三個貼頰,我才突然想起,這比利時人的見面禮可能對密西西比的農夫是太過了,但他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啊!當然是情不自禁。

我們一齊去池畔去找V和喬。我總落後一步,他時不時要慢下來等我,我不好意思的對他說:「腿短的人,兩腳要搗得很快才跟得上你啊...。」他大笑說,從前妳也是這麼說的。原來他是個心細的人,會記得許多我忽略不記的細節。妳可以想見他們見面時,心情的激盪,但他們都是情感內斂的人,這是幾天的相處慢慢琢磨出的體會。

好幾天他們在椰子樹下喝啤酒,一說就是一整天,談各地工作的經歷,偶爾我也參與,我很喜歡聽他說起從前在台灣的生活點滴,得知當年那些工作夥伴們的近況,說是近況也是幾年前的事,我們該算是久別最長的了。唯一我懷著歉意的是,比利時的氣候把我變冷了,我當然也已不是二十幾歲時的那個姑娘,不知該絮叨什麼舊事,我更樂意聽他說密西西比的農場,可是他那鄉音啊,讓我懂一半猜一半。

他常常提及妳,談你們經營的農場,說妳工作之勤勞和思慮之慎密,每天向我們報告妳收了多少瓜果和豆子,說妳得到真傳,可以做出和他母親同色同味的料理,妳又怎的獨自在農場監工數月,直到房子蓋好... 雖然妳不在場,我們郤似乎可以零碎拼湊出妳的生活樣貌。「你們該來一趟, 經驗我們在密西西比的農耕生活。」他說妳已習慣並喜歡離群索居的生活,怎麼也難以想像,台灣都會裏的上班族會落腳在密西西比經營農場,我聽的有滋有味,雖然那一定有寂寞的滋味。

有一天我們去外海的一個小島上,租了這種高爾夫球車,環著島的外圍繞一圈,格林當司機,這時他就顯出密西西比的粗獷來。又是呼叫又是口哨的, 前面的幾輛都得讓他超車,驚險又刺激,我記得他在台灣時也是這麼頑皮,青春又回來了,回到通往墾丁的那條路,但那藍色郤是加勒比海專有,潮氣是一樣的,炎熱也一樣,陽光直射在皮膚上,都會有痛感,格林的嬉笑和狂野,使海風吹來,清涼得好有現實感,是,就是現實感,心神都臨在的感覺,椰子和海風,無限延伸的路,通向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搜羅那些被珍藏的記憶,當年與現在交疊,都同時匯集存在於此刻,行進中的高爾夫球車也駛進我們的記憶之鄉。

前面坐著一對新人,穿著禮服遊島。格林說你們還保有我結婚時用的百步蛇木雕酒杯和他當男儐相時戴著的禮冠「看妳多幸運啊,讓我們四個大男人擡著妳繞了村子大半圈。」

他說了好幾次, 他很幸運在台灣找到妳。

「謝謝你們讓我參與你們的假期,謝謝。」那麼深沈又狂野的他,在說出這樣誠懇感性的話時,我一時無法接口,眼眶先溼了,從前我們一起去過多少次墾丁,二十年後還能在墨西哥同遊加勒比海,將來還會有這樣共遊的機會嗎?坐在後座的V也在說:「格林,謝謝你,你充實我們的假期...」我沒有回頭看他,但我猜他也是情緒激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