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否那祈禱發生了作用?接二連三的空難和意外, 遠行分外令人不安。臨走前夜在臉書上和老鄉閒聊,本來要開玩笑告訴他我搭的航班,「那飛機若平白失踪,老鄉啊,我從此就消失在地平線上....。」忽然想起一位荷蘭的罹難者也在出發前在臉書上發了短簡,事不干己的開了如此的玩笑, 郤一語成讖,遂改口請老鄉代禱。
臨睡前雷雨交加,只盼隔日風調雨止。次日清晨五點,雨勢未減, 匆匆梳洗,忐忑不安,誰知道 明天是否睜眼還能踩在地上? 從前在台灣老家,每在臨行前, 外公外婆必會鄭重聚集家人,為行者低頭禱告,那儀式已經成為習慣, 出門前必定預留禱告時間,求得家人及行者的安心。
多年斷了連繫的故舊,線頭繞了地球幾圈,亳無預警地藉著臉書連上兩端 ,知道他已皈依基督教,是虔敬的教徒,我不好意說已離經叛道幾年,雖然如此,相遇的溫馨,猶似年少。
六點整出發, 佛萊蒙時間,一分不差。但雨勢汹汹,沒有歇息的景象。
「真要這樣出門嗎?」我問。「難道上班的人因此就不工作了嗎?」是啊, 生活都得這麼風雨無阻的。但前夜老鄉替我祈禱,心存的僥倖,稍稍可以和緩胸中的忐忑。才開到高速公路,風雨驟然止歇,到機場一個多小時的路況,還算順利, 雖然間或下點毛毛雨, 十點我們準時起飛。
途經古巴到墨西哥,聽到的第一件新聞是:我們在布魯塞爾起飛後不久, 高速公路突下豪雨,導致一場兩人死亡多人重傷的車禍,我們逃過一刼,郤不免感歎生命之無常。朋友說, 我們永遠無法得知是明天先到或無常先來?
兩周前與手足在觀念的拉鋸戰中僵持不下,「妳可以只是冷眼旁觀,一語不發嗎? 」倘若冷朖旁觀才是最好的相處模式,那與路人何異? 也許我們早已是陌生的親人, 這才是我未能接受的事實, 要關心還是放棄?種種念頭糾纏不清,無緣的家人用僧人的眼,看淡親人的生疏離別, 也許這是可能的。
「好吧! 那就不做家人了吧?!」這樣絕情的話, 讓他流淚,他用宗教性的語言說:「我雖自知自己什麼也不是, 但血緣若用說的就可以中斷,誰還願意心甘情願做完自己在人世的功課?」宗教的語言是拿來當頹廢的藉口的嗎? 我惱怒。
但那天聽說飛往澎湖的飛機失事,嚇得心臟跳到喉嚨,記得妹妹提起要去澎湖, 我不確定日期,飛奔到電腦前,抖顫著手指搜巡,萬一........,胸口卟卟跳著, 狠話都說了,我們還沒有和解, 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親人的損喪之痛, 真能用無常兩字就能安慰嗎?絕情的話我其實是說給自己, 當我感到無能為力時, 為了不再心存幻想,為了不再干預和期待,捻熄希望的燈火成為我最終的選項。
我其實深知我的雙足不在他人的鞋裏, 便無法了解他的疼痛; 可是為什麼不簡單地就丟棄那雙鞋?為什麼一個人要將雙足浸泡在疼痛裏?因為熟悉? 因為眷戀?沒有疼痛便不是鞋了嗎?他將我的建議視為敵意,也許是我太主觀, 我不珍視那樣的一雙鞋,便以為丟棄很容易。也許有時候家人能做的就是默然以對。
但是, 罹難者家屬面對親人的損喪, 真的可以只當是無常嗎?我們對親人一再重覆的傷痛和行為, 真的可以冷眼旁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