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很久好久沒有夢過你,昨夜你來,幽幽忽忽地走進我的夢中,那是個沒有劇情的夢, 只有你惶惑的眼神, 看著我。我好似才遭遇了一場無可挽回的劫難, 你從長長的睡眠中突然甦醒,在睜眼的霎那,已是戲外的觀者, 人事全非。
一半的我知道我們是在夢中, 「你居然醒了。」我說。 不是用言語, 是用眼神。你沒有回答, 悲憫的眼神彷彿明白自你離開後, 所有我遭遇和感受的。你失去所有的記憶,理智上知道眼前的陌生人是你曾經深愛過的, 情感上郤完全的阻隔,像觀者看著一齣戲, 戲裏一直有個從前的你, 在不同的心理劇裏穿梭, 而你已不記得那愛時的心情。
夢中你側著身回頭望了我一眼。我記得那背影, 那是我最後一次目送你的那夜, 我站在路口看著你往巷弄裏的那幢屋子走去。
「走吧,走吧! 」陪我送你的新輝小表舅催促我, 我一直等到你進屋前, 隔著一段距離向我揮手, 我莫名其妙地流淚, 儘管我知道隔天我們仍會相見。
可隔天我們就出事了。
夢中我望著你的背影, 無限的眷戀,對你已經失憶的事實又無可如何,我有一種衝動, 想跟在你身後,鼓起勇氣抱住你, 輕聲地問:「我已經結婚了, 但, 你還要我嗎?」
故事的下半---Somewhere in time
我一直沒準備好要寫下這事,直到我讀了這篇自白, 很多年前我就真的失去了我曾經認為那麼自然的人事。不只一次。
有一年的一個大熱天裏, 我一直跑著, 在一個陌生的城鎮, 循著地址找一間殯儀館,我沒有錢搭計程車。走了兩個多小時才找到, 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建築。
「幾號 ? 」工作人員問我 。我不知道, 可是我可以在屍群裏找到他。她問了死者的名字, 就打開停屍間領我進去。
那像一個大型的冷藏庫, 用白布覆蓋的屍體橫陳在好幾排三層架上。
好.....輕易 ! 所有愛過活過的, 就用這麼薄薄一層白布永遠的遮蓋了。
她還在找屍體的編號, 我莫名其妙的走到就近的一層屍架, 看見一隻手露在白布外。
「他在這裏 ....」我說, 正要伸手握住。
「別摸 !」 她喝斥, 他死了一段時間了, 沒有生命的手己經失去彈性。
「不要看他的臉吧 ! 他縮水了, 他已經不是生前妳認得的樣子, 留下最美的容貌在妳的記憶裏。」 她說。
我俯身凝視那隻右手, 我握過千百次的。他總是堅持我走在他右側, 若有事故, 他可以身護我, 因此我熟悉那隻右手的觸感, 它的溫度和每根手指...。那不幸果真發生了。
我看著那手, 在心裏對他開著玩笑: 「你看, 我一眼就認得你! 即便不看你的臉。」我的嘴角大約是漾著笑意。那員工趕緊走到入口處, 驚駭的看著我, 催促我離開 。
握他的手, 本來垂手可得, 這其中郤包涵著我無法理解的奧秘 。一個自然的舉動, 要多少的愛意才可能發生, 千百雙手, 怎麼在那特定的時刻, 我郤獨獨握住了那雙 ? 我以為任何我需要的時刻, 它們會一直在那兒。我以為它們是我的。
一個月以後, 我才開始哭, 漸漸相信他不會再回來, 儘管是我抱著一醰骨灰從火葬場到山上塔寺的。可是萬一那只是一場幻覺? 萬一他突然從我背後拍我的肩?萬一他只是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 一千個萬一沒有發生。我只好一個人, 閉著眼睛拼命握著雙手, 想像他握住我的手的感覺, 想像那溫度和觸感, 想像他帶著戲謔的笑, 曾經那麼自然的動作, 變得那麼遙不可及, 我無論怎麼哭天搶地, 也得不到那一隻手的溫暖 。
「你怎麼捨得 ?怎麼捨得 ?........」我任性的對著掛在牆上他的黑色運動衫哭喊, 像鋒利的刀尖劃過冷硬的金屬面, 而門外無聲的長廊郤比死亡更絕情。那之後, 我走在路上就經常迷路, 反正往哪裏走都是一樣的, 如果那兒沒有他的手。我不再決定我要去的方向, 反正沒有一條路可以領我走向他,走哪一條都是一樣的。
那年冬天的一個周末, 我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天, 沒有方向的走, 我又迷路了, 華燈初上, 台北街頭看起來像一場迷離的夢境, 我走不動又不知身在何處, 不經意間看到一家電影院正放映一部二輪電影--- Somewhere in time 似曾相識 。進去吧! 如果它還能使我感動落淚, 或者, 僅是找到活下去的意志。
片中那男孩被一群人簇擁,忽然間一個神秘的老太太走向他, 深深的凝視, 並將一只懷錶交到他手中,說:「Come back to me !」就轉身離去, 全場一陣出奇的靜默,有人問他:「你認識她嗎?」 不,他說。那老太太回到家,關在房裏, 將窗簾拉上, 放了一張唱片, 正是這首Somewhere in time , 那夜她死了。
之後,我無論到哪裏都帶著他的黑色運動衫, 假裝我帶著他的魂魄去每一個我去的地方, 看我見到的每個景物, 像那男孩的懷錶, 我也多想能夠用心念穿越時空的隧道找到他, 那癡心妄想開始佔據我,從那時起, 我便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
十年後, 我到鯉魚山上的塔寺, 那兒存放他的骨灰, 他的遺相看著我, 我在心裏笑著對他說: 「 我已經三十歲了, 你還只有二十歲,我老了十年, 你郤不會再老了。 」
我想到那片中的白髮老婦, 是否將來我會柱著拐杖到此凝視一位孫輩年輕的笑容, 那時候的我心裏想什麼呢 ?
羅拉 於
2013-03-12 10:37:28 回應
gersi 於
2013-03-11 21:22:21 回應
"一個月以後, 我才開始哭, 因為相信他不會再回來, "... 他走了, 不是他願意的, 是死神帶走的. 所以, 人沒有抗拒的力量, 如此的情況是否會比他活著因為不愛你了而離開你好些? 他20, 你也差不多吧... 抱歉, 我讓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這首歌讓我想起那個喜歡我, 我不喜歡的男生. 後來, 我喜歡了一個我不該喜歡的人, 現世報? 有時我如此消遣自己. 我想, 男人女人, 雙向最好, 像你和他一樣. 手的暖度還依稀記得, 是吧~~~ 黑暗裡, 我常伸出手期待有雙手來握著, 無奈摸不著. 這是兩個月以後的事. 相信我再也握不到.
瑪妮, 有位離婚的朋友問我, 她要一份真愛, 過份嗎? 當然不過份. 可是我發現, 不一定人人有機會, 因為就是碰不到. 為什麼? 人人有追求真愛的權利, 但是, 也只能盡力之後就是等待了. 如果, 沒有, 就是沒有了, 無能為力~~~ 最近喜歡看一個日本節目, 叫自給自足鄉村什麼的系列, 常常是一對夫妻回歸鄉野, 過自然的生活繁衍後代. 我想, 那應該也不錯.... 我這個都市長大的小孩, 單純的嚮往, 是否實際?
你的他的黑色運動衫~~~~ 而我, 離開時曾想過要帶走他掛在衣櫥裡的一件襯衫, 後來沒那麼做, 因為, 心不在了, 拿了他的衣只是折磨自己, 何苦? 我無可救藥的羅曼蒂克, 好在, 最後還有一絲理性. 我想, 等我成了白髮老婦, 對他還有恨?
謝謝你的祝福, 四月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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