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他的妻妾住在街的兩端,他訴起苦來不免有幾分得色,齊人之福非福也, 但有幾人能有本事讓兩個女人住在同一條街的頭尾?
「你愛我還是愛她多些?只能二選一!」她愛這樣逼問, 她當然明白她在他心中的份量, 否則他不會冒這風險。幾年的煎熬, 終於修成正果,他被迫搬離元配的巢, 終於他只屬於她的窩。
有一天他下了班就失踪。莫非是走錯了路,繞到舊巢?或是狐狸變成了狡兔,築起第三窟?量他不敢,她郤瘋狂地開著車到處尋找,就在回家的十字路口,看見他一臉迷茫地站在燈下,綠燈亮了,行人匆匆過街,他兀自發楞。那傻樣令人憐惜又好笑,她按了兩聲喇叭,他沒有反應,便趕緊靠邊停車。
「搞什麼你?!....」她恨恨地將他一把抓住。他看著她, 好一陣,才突然驚悸地喊:「媽, 我不要回家,媽, 求求你, 我不要回家!」她反應不過來,看著他由驚懼到嗚咽,一聲聲求媽。「我們不回家,我們坐車。」他終於被安撫,乖乖地順服,她直接開進醫院。
喜歡,更喜歡,最喜歡,曾經很重要,戀人如此試探彼此,互相激盪。愛,很愛,最愛,曾經要比較,位階要分明,才能心安。被時間沖刷了的記憶,支離破碎,無法辨認原貌。喜歡,更喜歡,最喜歡,模糊不清; 愛,很愛,最愛,在當下才最真實。記憶有多長,愛情就有多長,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她變成了他的媽。
曾經摰愛的人和事,也可能像孩子在海灘堆起的沙堡,一點一點地被潮水淹没。隔天他們要不另築一座, 便索性去撿貝殼,也是全神貫注。遺忘或許是恩寵?所以聶魯達寫下這樣的詩句:
I don’t love her, that’s certain,
but perhaps I love her.
Love is brief: forgetting lasts so long.
Since, on these nights, I held her in my arms,
my soul is not content to have lost her.
Though this is the last pain she will make me suffer,
and these are the last lines I will write for her.
愛情或許只不過像孩子撿的貝殼,新奇又吸睛;像海灘堆的沙堡,雄偉又脆弱,海浪襲捲時,淹就沒了,散就落了。夏夜的濤聲,低迴不已,而遠岸的燈火,終究要滅。他已不愛她,那是確定的;也許他仍愛著,愛著母親的形象。她愛他,無疑的,但要將戀人之愛變成母子之情,那是孤獨而艱難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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