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德斯的客廳

除非必要,即使昏黯,下午五點之前,我們不開嬁,在室內幾個焦點,燃起燭火,在最暗的角落,聖誕樹熠熠爍爍。

我和喬一面包禮物,一面看電視播出的聖樂演出,這種音樂節目換著台看,可以持續到深夜。聖誕夜在比利時是傳統的家庭聚餐,通常在下午六點半開始,禮物是給聚餐的親戚準備的。親戚們也會帶禮物來交換,選禮物太費心思,還不如送禮券來得實惠。

 手寫卡片耗時費事,但感覺上比電子賀卡溫情得多, 在這事上,我寧願不隨潮流的保留傳統的浪漫。我們把它當裝飾的一部份,家人朋友的祝福,羅列在櫥櫃上,陪我們渡過寒冷的冬季。

以往的家庭聚餐都在幾位長輩家舉行,兩年前開始,他們都漸漸衰弱,己經沒有足夠的心力籌備聚餐,接續這傳統的責任移交我們這一代。他們自小浸淫在這種文化裏,因此得心應手, 游刃有餘,我則捉襟見肘,戰戰兢兢。一個地區的文化原來是在日常生活習慣中逐漸形成。

今年能來參加的長輩只有兩位,其他的不是身體不適就是覺得太疲倦,他們慢慢自交際場中退出,心裏不免因他們的缺席而感傷。我找出五年前的聚餐照,在保羅家舉行, 老伴去世後,他的身體每下愈況,因視力不佳,晚上也不能開車了,親戚特地載他來和大家相聚。因為親戚人口多, 所以分成兩批,在聖誕聚餐跟一批人吃,除夕跟另一批,一年至少能聚上一次。

這是在另一位長輩家中,他們的餐廳曾多年為婚喪喜慶、年節聚會提供場地,凝聚家族的感情,現在一一退休,不會再有這種光景了。等老人們進養老院或搬到海邊公寓,它們又會換上新裝,為新主人的生活服務。喬的兩位表哥都己經有女朋友, 今年第一次不和我們共享聖誕餐,都應了女朋友家邀約,將來他們也將轉移陣地, 換另一家餐廳與另一批人聚餐。未來能和他們一齊吃飯的機會就很少了。

(這是去年一位妯娌佈置的餐桌,由此可以看出她的品味)

我在台灣的時候,由師長口述或報章雜誌得來一個概念: "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 是兒童的天堂, 郤是老人的地獄。"西方老人因被子女抛棄,只好孤獨地住在養老院裏。在多數亞洲人的觀念中,老人若不能含飴弄孫就代表沒福氣。 我想,不是所有老人都喜歡帶孫子,而是囿於現實環境使然,老人別無選擇地必須與子女同住,如果再沒有可將心力投注的個人愛好,含飴弄孫只是不得不的處境。台灣的老人也未必覺得和子女同住是一種幸福,至少對比利時老人來說, 同住是一種束縛,他沒有自由接待他的朋友,他必須配合其他家人的作息, 而家人也要遷就他對安靜的需要。比利時的老人院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寂寞,他們有各種交誼活動。

佛萊蒙大都很準時, 親戚們在前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己到齊。程序總是相同,先開香檳話家常,吃些佐酒的小菜,談各家中每個人的情況,孩子選的科系、學校、男女朋友,身邊親友的家庭健康狀況.....等等,這過程大約要花兩小時。

正式上桌大約要等到八點以後。佛萊蒙吃飯十分注重視覺感官的享受。桌布器皿都很講究,對習慣方便和實惠的台灣人來說,可能很麻煩。看到這樣的佈置, 看倌別以為他們很富裕,這也就是一般的普通人家。這樣的一枱桌布, 一套餐巾可能一生一套就夠了, 因為舖這種桌布只限於節慶,講究一點的主婦,為了改變風格和氣氛,可能有兩三套。通常這是父母給新婚子女的結婚禮物,附加一套餐具。平日我們用的桌布就不是這種質料的,或用塑膠桌布。喜歡變化的現代人,連桌布都省了, 現可以買紙做的, 而且做得連質感摸起來都像布,反正一年只用幾次。

不過比利時人善於保存物品, 不僅與他們勤於保養有關,也有氣候上的條件。台灣過於潮濕,物品保存不易,封箱久了,容易發霉。此外,比利時房子大都有可供儲藏的閣樓,也有地下室供存糧(據說這習慣源於對戰爭的恐懼),一般公寓會有貯藏室,所以這些聖誕裝飾(很多是上一代親人的遺物)有地方存放。

即使是聖誕和除夕,佛萊蒙的食物其實大都很簡單,今年我們的主菜是鐵板燒肉配沙拉、乳酪、馬鈴薯。滋味遠遠比不上台灣的小吃。但氣氛到了,也享受了親人的團聚,食物反倒是其次,說它不好吃,那是吹毛求疪。
歐洲人之重視視覺感官的享受,從居家佈置、對園藝或花卉的喜愛,乃至營造餐桌的氣氛這些生活細節上可以看出。

說到視覺享受,我特別拍了這張給格友Shillo看,她在布魯日的紀念品店看到這麼小的一塊圓形蕾絲居然要賣35 歐元,感到特別吃驚。當然這不是她看到的蕾絲,這是一般佛萊蒙會放在花瓶下或燭台的棉布壂,這是手鈎綿的, 不值錢,給我這種不講究細緻的人用。

這張圖是從格友Sop的一篇關於布魯日蕾絲的文章布魯日一瞥(八) 對旅遊地地主應盡的義務 引用的。在那篇文章中,她有比較詳細的介紹。佛萊蒙之喜愛棈緻物品有其歷史淵源, 那種不到巴掌大的圓形蕾絲也曾被富豪之家拿來當杯壂或燭枱壂底,這樣小小的一塊要花很多時間才能完成。目前還有不少婦女將這手工藝當作一種嗜好, 若跟她們買, 價格當然要比商店便宜許多。遊客大約也不敢拿來當杯壂,裱起來掛在牆上, 是一種旅行的紀念,也是藝術品欣賞,過過古代貴族的癮。婆婆有不少蕾絲收藏, 因為她年輕時,家飾品流行復古, 家家都會擺上幾件。

視覺的愉悅感也刺激著食慾.......

最近工作多,先祝格友們新年快樂!!